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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雲橋真君的心裏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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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雲橋真君的心裏話

目送這位曾是天玄宗老兵的說書先生離開後,衛易靜坐了許久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而他身旁的曹圻,也識趣的沒有發問。

直到許久之後,衛易發現,茶樓外面天色已經昏暗,樓內逐漸亮起燈火。衛易這才輕輕起身,但同時又看向同樣要起身的曹圻,伸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,示意她坐下。

“我想去見一個人,不過,見這個人確實不方便帶你同去。在這裏等我,我很想知道,這個人到底是怎麽想的?”

曹圻沒有詢問衛易要去哪裏,也沒有問衛易想要見的這個人是誰,只是點頭道:“我在這裏等你。”

離開茶樓之後,衛易一路上閑庭信步,看似腳步很慢,但往往一步邁出便是數百丈。進階神位之後,衛易對於大道的感悟早已可以化界而出,想要做到常人眼中的縮地成寸,並不困難,這不過只是對於自身法界內空間的一種簡單掌控而已。衛易就這樣一路向前,先是路過了那座島主府,悄悄對此刻正在府中的島主浮魚真君傳音,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島上,但無需見面,浮魚真君自然也沒有多事。

然後,衛易就這麽一路走上島上玉晟宗的那座山門。

堂堂一流門派,作為老巢的山門所在,自然被布置了無數強大的禁制陣法。但是在衛易面前,這些強大的陣法禁制,卻紛紛如同失效了一般,根本沒能對衛易形成任何阻礙,甚至都沒能發現衛易。

擁有東海界主的權柄,整個東海,衛易無處不可去。

進入玉晟宗山門之後,衛易放緩了腳步。沿途所遇的玉晟宗修者,哪怕與衛易擦肩而過,同樣無法發現衛易。同樣的手段,很多年以前,衛易和師父葉朝歸外出游歷的時候,曾見師父施展過,當時覺得簡直不可思議。但如今看來,這不過是返虛修者對於自身法界的一種簡單應用,實在沒什麽難的。

最終,當衛易抵達山門核心處,同時也是整個玉晟宗內的禁地,玉晟宗的鎮派返虛雲橋真君的修行之地時,衛易稍稍釋放出一抹大道波動。

不出所料,下一刻,一個恐怖的聲音,響徹天地。

“大膽!”

一道恐怖的威壓,瞬間降臨。衛易無奈撇了撇嘴,同時輕輕一揮手,原本堪稱恐怖的磅礴威壓,頓時消散一空。

玉晟宗的鎮派老祖,雲橋真君。

衛易當下想要見的人。

在衛易現出自己氣息的剎那,雲橋真君自然發現了衛易這個突然出現在宗門核心處的闖入者,但因為衛易並沒有顯露出更多東西,所以並沒有判斷出衛易的身份,當下便想要雷霆出手。不過衛易並沒有想要和雲橋真君試試招的意思,輕輕揮手,以東海之力打散了雲橋真君尚未施展出來的神通,總算沒有波及到周圍。

但這樣一來,這份手段落在雲橋真君手裏,可就顯得更加恐怖了。

“是我。”

衛易輕輕開口,雲橋真君總算發現了衛易的身份,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。原本雲橋真君以為是妖族的高手來襲。不過在意識到衛易無聲無息出現在山門核心處之後,雲橋真君臉色再次變得難看起來。

“宗門還是不肯放過我嗎?如今當下正值戰時,就不怕寒了大夥的心?”

雲橋真君的這番話,讓衛易心中微微一楞。衛易瞬間就反應過來,應該是雲橋真君誤會了自己的來意。不過衛易並沒有馬上解釋什麽,反倒是想要將錯就錯。

“先請我喝杯酒吧?其他的事情,喝了酒再說。”

驚魂未定的雲橋真君,有些意外衛易的要求。上一次見到衛易,衛易還不過是個普通的小修,在雲橋真君眼裏,無異於螻蟻。然而時過境遷,如今的衛易,已經成了雲橋真君無法正面匹敵的存在。單看剛剛衛易那一手輕易泯滅自身神通的手段,雲橋真君深知,如果衛易真想殺自己,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。

既然如此,雲橋真君也就放棄了其他念頭,一揮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,將衛易請入自己靜修的洞府。

“你這洞府,倒是不錯。”

衛易上下打量了一下雲橋真君的這座洞府,談不上如何奢華,但是卻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程度。洞府內部的布置十分簡單,但裏面的寶貝卻不少,可以輔助修行。哪怕只是洞府內的一塊木頭,摳下指頭大小的一點,也足夠普通修者安穩過一輩子了。

雲橋真君也不多說什麽,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,從儲物法寶內取出幾壇子靈酒,道:“不怕我下毒?”

“如果你毒的死我,那我倒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。”衛易憨憨一笑,伸手接過一壇子酒,自己拍掉酒封,不再去管雲橋真君。至於雲橋真君本人,這會兒反倒有些不知所措。已經料定自己必死的雲橋真君,當下就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。

“反正你都要死了,就不想和我多喝兩杯,說說心裏話?”衛易拿過第二壇酒的時候,沖雲橋真君比劃了一下。後者點了點頭,緩緩坐下,這位執掌玉晟宗數百年的返虛老祖,大概從來都沒想過,自己此生最後一杯酒,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喝下去。

“我有兩個問題,想要問你。”衛易輕輕舉起手中酒壇,道:“都說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我希望你能坦誠相告。當然,這兩個問題,我是替我自己問的,不是宗門的意思。”

“問吧。”

雲橋真君這會兒也顯得灑脫了許多,似乎已經是將生死置之度外,道:“既然宗門是派你悄悄來殺我,就證明宗門不會徹底除掉玉晟宗。無非是回頭幫玉晟宗換一批高層,這個結果對我而言,已經不差了。”

“哦?”

衛易笑容玩味,問道:“第一個問題,當年我和掌門師尊在延坤島上,以那個案子壓你低頭。對於你那位嫡親後人當時的所作所為,你是否真的不知情?還是知曉一些,但是卻有意縱容?”

衛易所說的事情,便是當年葉朝歸借以壓服雲橋真君的那件事。當時秋雪客棧的那個少女,雖然是宗門的暗子,但那些事情,確實也是那位年輕天才做的。

雲橋真君微微皺眉,沈聲道:“在你眼裏,老夫就如此不堪?若是老夫真知道那小子做過那麽多傷天害理之事,不用掌門現身,我自會處理了那小子,而且是公開處決,殺一儆百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雲橋忽然嘆氣道:“若說一點都不知道,其實也不對。那小子是我的嫡親後人,自身天分又不差,老夫自然想著多照拂他一些。加上那小子在老夫面前,表現的也是乖巧聽話,所以老夫一直以為,那小子或許只是在宗門內性情跋扈些,但從沒想過他會做的那麽過分。”

“若說老夫有縱容之罪,倒也不算冤枉。那小子做了那麽多事情之後,本就已經引起門中有些人的註意。但這些人出於忌憚老夫,要麽對此閉口不言,要麽幫著為虎作倀。這件事,確實是老夫的罪過。”

“不過,選擇庇護自家後人這件事,老夫卻從未後悔過。”雲橋真君狠狠灌了口酒後,覆又說道:“老夫辛苦修行,本就是為了讓自家的門人後人,能夠過得更舒坦一些。要不然,老夫辛苦修行一生,為了什麽?當然,他們可以過得好,甚至可以跋扈些,行走在外,可以讓人心生忌憚。反正有我這樣一位老祖宗,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。只要不禍害人,我覺得都沒錯。後來老夫很久,覺得老夫真正做錯的地方,其實就是對後人缺少了管教,忽略了教他們做人的底線。”

衛易點了點頭,道:“這話我未必全認同,但至少大半認同。一生辛苦修行,為給後輩子孫爭一個安穩,確實沒毛病。只要不禍害人,自己想過的更舒坦些,也沒毛病。但你的存在,本身就會讓後輩子孫肆無忌憚。若是不知道束縛子孫,你的成就越大,子孫的禍害便越大。”

雲橋真君忽然顯得一陣頹然。

“我是真沒想過,這些後輩小子的膽子會這麽大,更沒想過他們會真的去害人。當年掌門敲打過我之後,我才恍然大悟,自己徹查了一遍。結果發現,這些平日裏在我面前百依百順的小子,私底下會是這個樣子。和妖族做生意,販賣修奴,欺男霸女,殺人越貨……很多喪盡天良的事情,他們竟然也敢做。我當時將他們全部自行處理掉以後,去掌門那兒請罪。做戲給外人看的心思固然有,但更多的確實也是出自真心。”

“我知道自己的罪過,但我真的沒想過他們會去害人。”

衛易忽然安慰道:“這其實也不是你的錯,人之本性罷了。捫心自問,若是我自出生開始,頭上便有你這麽一尊大樹庇護,多半要比你那些後人更加不堪。因為活的太過容易,心裏的某些底線就會變得越來越低,然後就越來越不拿別人當人看,覺得自己天生高貴,其他修者天生就該給自己做牛做馬。”

衛易說到這裏,忽然停住,想到了許多東西。

一個返虛初期的雲橋真君,其後輩子孫尚且如此跋扈,知道仗勢欺人,不把別人當人看。那麽那位大離皇祖的後人,如今的大離皇族,是不是更會覺得,全天下修者都生來欠他們的?但實際上,大離皇族內部,約束極嚴。皇族內極少傳出醜聞,一旦有皇族做出有違族規的事情,便會交由宗正院處置,處罰的比一般修者還要更狠。

大概也正是這個原因,鹹安城皇族這萬年以來,在修真界口碑還真不算差。衛易如今捫心自問,若自己有朝一日,也能達到那個高度,後輩兒孫多半是肯定不如大離皇族的,說不定也會成了未來很多修者心裏的禍害。

雲橋真君沒有想到,衛易會想出這麽遠。見衛易沈默不語,便自行開口道:“你的第二個問題,是想問我當年那個案子之後,你和掌門遇襲一事,我到底有沒有向外洩露消息?我可以實話告訴你,真的沒有。不管你信不信,都是如此。”

衛易搖了搖頭,道:“我相信你肯定沒有與外人勾結,更不可能洩露我和掌門師尊的消息。倒不是對你的忠誠或是人品多麽自信,我只是信掌門師尊而已。若是你真正做了這樣的事情,師父不可能查不出來,更不可能留你到現在。”

當年衛易和葉朝歸,在島上借著秋雪客棧的案子,直接壓服了玉晟宗。但就在那之後不久,衛易去渡自己的第三次天劫,就在延坤島附近的海域,被數位返虛高手伏擊。有修者也有妖族,還有那位如今已是兩劍山掌門的玄平真君。正是因為他們的這次遇襲,給當時的輿論徹底添了一把火,讓整個玉晟宗徹底陷入了解釋不清的地步。褲襠裏摔黃泥,不是屎也是屎了。

“我想問你的是,當年李硯山以秘密渠道,給了你那封密信之後。單憑你本心來說,到底是怎麽想的?”

雲橋真君沒想到衛易會忽然問這個問題,但這個問題,卻讓他徹底頹唐了下來。

“這就是我必死的原因吧?但是,不管你信與不信,我傅宿相真的從來都沒想過反宗門,也不敢反。”

“當年身為大離首輔的李硯山,以秘密渠道給我一封密信。信上的內容,大致就是只要我願意背叛天玄宗,願意做大離在東海的暗子,便會許給我多少多少好處。我當時並沒有選擇將那封密信的事情告訴門派,而是選擇自行處理,依靠自身的手段,順著那條線清除掉了不少大離的手腳。”

“至於我當時真正的想法,其實很簡單。反宗門那是不可能的,再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。但是同時,我也怕宗門會真的徹底消亡,玉晟宗一脈,會徹底給宗門陪葬。所以我不會和大離那邊狼狽為奸,但卻真的很想隱晦的向大離傳遞一個善意,希望將來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的話,至少玉晟宗能夠保存下來,我的後人能夠活下去。”

“我選擇自己去清理大離的手腳,則是擔心宗門的責罰。畢竟這種事情,事後一旦被宗門發現,我肯定必死無疑。但事後的發展證明,我還是低估了掌門的手段和智慧。”

“不過,不論如何,我真的從來都沒想過去反宗門,最多只是想給那些不成器的後人,留下一條活路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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